“爱是没得解释的，恨有千般因由。”一句话，便可概括完李碧华所有小说的主旨。

李碧华曾在一个访谈中笑言，之所以常写“男女”题材，不外乎是因为好看的小说只有八字真言：痴男怨女，悲欢离合。可在李碧华的众多小说中，多是背离，甚少欢合。《胭脂扣》里如花和十二少为爱不惜背离双方家庭，可结局两人依然是阴阳两隔。《霸王别姬》里纵使菊仙与段小楼之间情深似海，最后却也不得不草草收场……李碧华的小说充满着悲剧色彩，也让读者常常唏嘘不已，感叹世事艰难。

李碧华笔下的人物（尤其女性）向来决绝，几乎都有着“非爱即恨”的特点。《霸王别姬》里的女子菊仙虽出身风尘，但既然选择嫁给了段小楼，便也是一心一意对待小楼。在小楼遭受文革迫害时，她面对组织上的胁迫，依旧没有选择离婚，且放言“我是他堂堂正正的妻”。而最后却是段小楼说出了离婚，刚烈的她立即选择了自尽。可见李碧华笔下的女子都是爱到极致也会恨到极致的人，往往会比男性更添光彩。

李碧华作为“天下言情第一人”，写情最出彩之处便是前后对比，更添悲情。李碧华在这本书的开头便写道：“婊子无情，戏子无义。婊子，只该在床上有情，戏子，只能在台上有义。”

但是贯穿全文，菊仙脱掉所有金银首饰，穿着麻布粗衣，嫁给段小楼，并始终如一。程蝶衣为了救被日军抓走的段小楼，冒着名声被毁的风险去给日军唱戏。本该只在床上有情的婊子和只该在台上有义的戏子，在最后时刻都为爱散发着人性的光辉。因为曾经的爱之深，所以在最后的背叛与抛弃才令人难以容忍和原谅。

对于大部分李碧华的读者来说，段小楼作为戏子，在书里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反面角色。但是仅从我的主观角度而言，段小楼自身也是可怜而又可悲的。当时他说出与菊仙离婚，也不过是因为菊仙拒不离婚，要被红卫兵们拖走，为了保护菊仙，他才情不得已的说出“我不爱这婊子！我离婚！”的话语。他大喊道：“不！有什么罪，犯了什么法，我都认了！我跟她划清界限，我坚决离婚！”如果段小楼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，断不可能说出这么大无畏的话语，而是应该畏畏缩缩将菊仙推出去以保全自己的性命。但不得不承认，李碧华本身作为一个强势的女权主义作家，她的作品中，常常呈现出女性的光彩和男性的孱弱。所以即便段小楼有自己的苦衷，在比他更加决绝的菊仙面前，他显得极其渺小和无情。

最后值得一提的是，电影和原著的差别。《霸王别姬》出名的原因想必不在于原著，而在于曾屡屡斩获国际大奖的同名电影。为了比较，电影和原著我都有所观看和阅读。从我主观角度而言，原著对于情节、对于叙事更为精妙。

李碧华的文字向来简洁而直接，人物对话也极其稀少，更多是靠内心独白和情景描写吸引读者。但电影毕竟是有声艺术，为了推动剧情发展必须要用人物台词和不同场景来表现人物性格。电影《霸王别姬》的结尾就直接让程蝶衣最后自刎于段小楼怀中，让这曲《霸王别姬》变成现实。而小说的结尾则是让二人在香港偶然重遇，世事变迁，二人心态早已不同。此时小楼隐晦地告诉程蝶衣，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蝶衣对自己不一般的情愫。蝶衣知道后大吃一惊，甚至后悔起这次的重遇：

他是知道的！他知道他知道他知道！这一个阴险毒辣的人，在这关头，抬抬手就过去了的关头，他把心一横，让一切都揭露了。像那些老干部的万千感慨：“革命革了几十年，一切回到解放前！”

在我看来，电影版结局固然是精妙，表现出了程蝶衣一生的爱与痴。但是原著的结尾更令我心碎，如果段小楼一辈子都不知道程蝶衣的情意，于程蝶衣而言只是遗憾。而段小楼却是从一开始便知道得明明白白，倒显得蝶衣这辈子过得荒唐。而段小楼的隐瞒，也深深伤害了菊仙和蝶衣，让两个深爱他的人一生纠缠，过得艰辛。

一切的经历都仿佛形成了一个圆，兜兜转转，成了一个荒唐可笑的人生。这才是李碧华想要通过《霸王别姬》表现出来的别样情怀。

所以说，读李碧华有种通透的感觉，爱恨情仇的交织创造了既世俗又真实的世界。也许这个繁杂的人间也正如李碧华所言，“只是抹去了脂粉的脸”。李碧华笔下的爱恨情仇，还得由优游国际细细挖掘。

（作者系优游国际文体公司王嘉琦）